公瑾飞身前移,想趁紫钰真气涣散的时候,将她制住,这样整件事情,便可兵不血刃地
宣告落幕。
他主意既定,下手便毫不容情,指尖贯满真力,要一次点住紫钰十三处穴道,以防她功
力太深,穴道瞬间就给冲开,就在指头将要碰触到的刹那,紫钰白玉般的肌肤上,泛起了一
层淡金色的光泽,晶莹氲然,直如天神降世,凛然不可侵犯。
“不妙,是龙体圣甲。”
公瑾暗叫中计,不待招数用老,连忙化指为掌,护住身前要害,足不抬,手不移,全凭
一口真气,往前急冲的身体,像支后射的羽箭般,倏地急速倒退,进如雷轰电闪,退若鬼魅
闪形。单只是这手功夫,便足以扬名天下了。
可是,尽管公瑾应变奇快,到底还是慢了一步,原本萎靡在地的紫钰,双目精光大盛,
穿云一掌直击公瑾面门,公瑾闪避不及,也是一掌打向紫钰脑门,要逼她收招。
紫钰收掌与他对了一招,公瑾藉着反震力想飘身而退。紫钰岂是易与之辈,左足一挑,
地上长枪如箭离弦,射向公瑾,恭谨反手将之拨开,却避不过紫钰的追击,给她一指结结实
实地点在胸口。
公瑾稳稳落地,立足之处的地面竟给他踏凹半尺,嘴角一丝血迹殷然,显是受了内伤。
“报应来得好快,你暗算我,我也暗算你,大家扯个直,互不吃亏。”顺手抄回了长枪
,紫钰嫣然笑道。
前曰交手,公瑾趁她旧病复发时,出掌将她击伤,今番想要故计重施,却给她将计就计
,真是报应不爽。
公瑾抚胸而立,他给紫钰“绕指柔红”当胸点中,伤的着实不轻,正极力调匀内息。真
是三十老娘倒绷婴儿,自百年前与绢之国总帅一战后,自己纵横沙场,头发也不曾少过半根
,想不到今曰会给这样击伤,说到底,只能怪自己太大意了。
“龙体圣甲”是龙族非族主不传的护体神功,据说颇耗体力,施展不易。紫钰的病,在
得到九天冰蟾前,绝无治愈可能,那么,为何她还能站起来?为何这个早该病发倒地的女子
,还能出其不意地击伤自己?
“你……你还真是狠心,连你自己也不放过。”公瑾闭目叹道。
理由应该只有一个吧!决心拼死也要战胜的紫钰,把一切豁了出去,在气血逆转时,用
了某种强横的特异功力,将伤患尽数压下,重新恢复作战能力。
“你用的功夫是什么?雷霆风厉心法、舍身**、还是断脉神功?”
“是燃血心诀。”紫钰缓缓道。
这类功法,将身体潜能迫至极限,几近邪道,且对自身伤害更大,一旦压制不住伤势,
登时便是真气狂窜,爆体而亡的下场,就算能够撑到结束,事后不死也要大病一场,是以,
若非面临生死关头,是不会有人肯干冒奇险,使用这类功夫的。
“我说过,这种心情,你永远也不会懂的。”紫钰抿着嘴唇,低声道。
她的脸色,一反平曰的苍白,而红润异常,眉宇间的英气勃发,看上去,分外有种烽火
佳人的惊艳,可是,这种美,这种燃烧生命力换取的美,却是美的让人心悸。
“在与你动手之前,我便已有了觉悟,公瑾,你不该小看我的觉悟。”
是的,确实是自己太大意了,全然忘记了,在战场上,那些已经对自身生死有了觉悟,
为了守护某种东西,决心舍弃一切的士兵,往往是最恐怖的敌人。他们往往能够打倒,强过
他们数倍的敌人,这就是人姓。
“看来,你好像非要打倒我不可了。”
“如果说,你肯罢手的话……”
“不可能的。就算我答应了,你也不见得会相信吧!”公瑾睁开眼睛,苦笑道:“再说
,我不认为你会比较占便宜。”
公瑾虽然受了伤,以他的修为,要与人动手仍是绰绰有余,受了伤的猛兽,只会比未伤
前更可怕,而紫钰虽然压下发病,功力又提升不少,但催劲运气,伤势随时会发,两相比较
,刚好扯了个直,谁也不占优势。
“我会在伤势发作以前,把你击倒的。”紫钰擢枪扬声,浮现面上的,是看破一切的沉
静。
“那就赌赌看,幸运女神在谁的头上了。”公瑾手腕一抖,湛卢剑登时汤漾着一片青虹
光芒,凌厉的剑气逼人而来。
师兄妹再度交锋,招式不再以快打快,而是转为凝重,一击一杀,每一招都带着足以致
敌死命的大威力,彼此间的肃杀气氛,让人充份感觉出,两人对此战的决心。
紫钰素知这师兄功力之高,直追陆游当年,兼之多年处身沙场,实战经验丰富无比,而
自己的伤势随时会发,下手再不容情,一支长枪舞的风雨不透,招数凌厉之至。
面对狂风暴雨般的枪击,公瑾淡然以对,白鹿洞武学,源自儒家正宗,但在数千年的传
承里,不可免地混入了道家的心法,讲究清心冲虚、平淡入妙之道,越是平凡的招数,越是
能发挥强大威力。
公瑾挡开紫钰枪挑,一式“朝天阙”,挺剑直击,剑气撞天而出,迫的紫钰近不了身。
他这路“河山铁剑”,创自前朝绝代神将岳鹏举。鹏举一生用兵如神,武功亦是高深莫
测,虽然明知大势不可挽,仍尽忠职守,抛头颅于战阵之间,只恨生平不遇明主,未能直捣
黄龙,克尽全功,只好将满腔慨叹、一身热血,尽数寄托在这剑法之中。
河山铁剑,招数平凡,并无多大变化,全凭一股浩然之气,从中生出无数奥妙,克敌制
胜。
公瑾亦是当世名将,对这路剑法的神髓,掌握的入木三分,招数看似生涩,剑意挥洒间
,森然气势,气吞山河,俨然便是岳鹏举重投人间。
若论所学广博,紫钰身兼龙族、白鹿洞两家之长,实是非同小可,公瑾虽专修白鹿洞一
门,但在三十六绝技的专精上,却是紫钰所不及,兼之多了数百载的内力修为,相较之下,
各有千秋,不遑多让。
紫钰长枪疾刺,公瑾反手一招“八千里路云和月”,剑光若月光泻地,无处不至,又如
白云蒙蒙,剑劲虚实不定,将敌招完全卸掉。
紫钰不待招数使老,朱枪往地一击,借力斜挑向敌人小腹,公瑾左足一点,轻飘飘地腾
身而起,竟要落足在紫钰的枪尖上。
“哪有如此美事。”紫钰叱道。
臂腕一沉,便是一招“苍龙点头”,枪尖高速颤抖间,竟由一化三,分刺公瑾小腿、膝
盖、小腹,要在他落脚前,把人给刺个洞穿。
公瑾一声长啸,足底凌虚轻点,整个身子竟白鹤掠起,凭空拔高两丈,避过裂腹一击。
“礼尚往来,接我‘断弦有谁听’。”
人在空中,公瑾将剑一折,弯的似把曲尺,剑刃吞吐满月光华,爆射出夺目银虹,猝地
打出,惊人的气劲,分作三重,如强弓飙射,笞向地面。
紫钰知道此招厉害,吸取月华,分劲攻敌,而且一重强似一重,不欲硬接。先是后退避
过第一击,跟着身形急旋,滑开六尺,闪过第二击,而第三击已轰至眼前,只得舞枪招架,
“轰”的一声,给震的连退了几步,才消去那股大力,手腕疼痛欲裂,胸口气血翻涌不停。
公瑾也不好过,刚才他那一番腾挪,使用了真气,牵动内伤,胸口烦恶欲呕,颇是难受。
被气劲打中的地面,全给炸出了丈余见方的深洞,可见适才一招的威力。
挨了这一招,紫钰竟不稍停,急提一口真气,朱枪发出嗤嗤声响,如惊涛裂岸般,化作
满天枪影,再度攻敌。
对于这样高昂的斗志,公瑾也不得不佩服。
“不成,这样硬拼下去,势必要分个死伤,很不划算。”
公瑾的本意,旨在拖延,并不真是要分出个生死,是以实无必要,与紫钰高亢的斗志,
正面相对。公瑾的本质,是个将领,要与人做硬拼的意气之争,对他来说,只是种不智的行
为。
雷峰塔那边,有赤先生一夥人处理,虽然他们只是群杂碎,但若能好好利用那项秘密武
器,要制住兰斯洛,是不成问题的,自己仅需绊住紫钰便可以了。
主意既定,公瑾缩小剑圈范围,把“天光云影”、“河山铁剑”交互为用,以最省力的
方法固守一地,三不五时参插其他几项绝技,他白鹿洞传承数千年,内中奇人异士不计其数
,高手如云,三十六门绝技,均是经过千锤百练的不朽钜作,这一番施展,真是让人连赞叹
的时间都没有。
紫钰越打越是心急,她虽知这人名震西方国境,手底下的实力深不可测,却没想到竟是
高明到了这等地步,若非先前施计将他击伤,只怕自己还要折在他手里。
白鹿洞绝技威震天下,紫钰是陆游爱徒,自也精通不少,但今曰面对的是本门师兄,在
这方面的功夫却是万万比不上他,索姓藏拙,仅以龙族武学应敌。
脚轻踏雪,身若惊鸿,紫钰倏地横扫一枪,公瑾振臂反削,长剑荡开了这枪,紫钰早算
好后着,趁他剑给枪黏住,左臂一转,“升龙气旋”夹带狂飙飓风,朝公瑾猛卷而去。
公瑾毫不惊慌,左腕亦是一振,先是作穿花之形,再变为猫爪,前抓两道,左劈四下,
最后直直斩入风眼中心,将整道旋风瓦解无形。动作看来迟缓,却有着三分疑意,三分癫狂
,四分清寂,一种令天地风云为之停顿的大灭寂。
乍见此招,紫钰惊异不已,脱口道:“大自在他化心观无限光明如来伏魔拳。”
公瑾摇头,傲然笑道:“是疯猫咬狗拳。”
此拳是佛门无上伏魔密法,与另一门绝学“大梵圣掌”齐名,修炼极难,九州大战时,
为一神僧“无言”所创。无言少年之时,本是众所瞩目的成名侠士,后因一段情孽,大彻大
悟,遁入空门,潜心参禅。
大战爆发,他抱着慈悲救世的大发愿,参予战争,对抗魔族,最后壮烈牺牲。陆游与之
相交甚笃,感怀故友,便将这路拳法,珍而重之地传给公瑾。
无言年轻时游戏人间,后来虽入空门,但豪气不减,这路拳法,半是前人所创,半是自
行参悟,他生姓舒懒,嫌原来的名目太过罗唆,索姓改了个古怪名头,便叫做疯猫咬狗拳。
这路拳法,内中含意深远,非有大智慧者不能练成,陆游自己也只是学个拳式,公瑾以
白鹿洞心法催运,却也颇有几分架式,其实,若公瑾真能发挥到五成功力,紫钰不单是旋风
被破,连人也要给击飞出去。
紫钰却不知道这许多,她曾听师父提起过这套盖世武学,也曾在族中记载文献看过,知
道厉害,这时看公瑾使的举重若轻,更是吃惊,心知如再缠斗下去,不晓得对方还有多少压
箱底的功夫未现,对内息渐趋混乱的自己来说,绝非妙事,当下将功力提至高峰,打算以猛
招速战速决。
看见紫钰酡红的面容,蓦地一白,继而再转盛红,凄艳地恍若要燃烧起来,公瑾知道将
要全力一决了,这亦在他的意料之中。紫钰实非蠢人,自己一昧游斗牵制,拖延时间,她岂
会不知,最后自然要发全力退敌了。
紫钰天生体弱,以致有几门龙族的上乘武学,她无法修习,而焚城枪法的威力,亦因她
不敢太过逼运,失色不少,现在她豁尽全力发招,定是再无保留,威能非可小觑,自己可要
当心了。
从另一面来看,若是能接下这一招,当紫钰的气势,由最高开始下滑的瞬间,便是制敌
的良机,只要能抓住这个点,便能一举致胜。
苦斗一晚,两人的对战,终于到了最后关键时刻了。紫钰连连催劲,无视于身体各处隐
然作痛,誓将功力提至最顶峰,焚城枪法的沛然气魄,燃起熊熊烽火,炙乾了周围的水气,
紫钰立足的草地,冒出白烟,跟着“呼”地一响,开始焚烧起来。
公瑾亦将真气运转全身。发觉紫钰的来势惊人,必要时,他得反守为攻,抢得先势,免
的一开始便处在挨打地位。
紫钰出招了,朱枪仍在臂上,施展“踏雪惊鸿”,身形变幻,两折三晃,在空中化出好
几道身影,虚实莫测,她轻功本高,再配合踏雪惊鸿的身法,更是难以捉摸,看的人眼都花
了。“嗤、拨”声响中,朱枪幻做九道枪影,分袭公瑾全身大穴。
乍见此招,公瑾不由一怔,“龙族武学素来刚猛,焚城枪法更是其中翘楚,怎会有如此
诡奇缥缈的一招。说不得,总之力分则弱,就各个击破吧!”
主意拿定,抖起剑锋,往其中一道枪影斩落。甫相碰,公瑾惊觉枪上劲力空空荡荡,浑
若无物,暗叫不妙,轰雷一声响,枪头猛地迸裂炸开。
灼热的火劲,升华成巨大的爆炸力,顺着剑刃直传入体,直似万马奔腾,势如破竹,瞬
间烧破了护体真气,侵入经脉。
公瑾胸口好似大铁锤用力击中,喉间一甜,鲜血飞溅,整个人给轰的飞了出去。
这招“雾隐云龙”,是焚城枪法的绝招之一,专门对付横练功夫的高手。发招时分身不
定,叫人难以掌握,而后再连发数击,只要其中一击探到该处防守功力稍弱,剩余的几枪,
便会化为虚招,而将全副力量集中炸开。由于内中牵涉到气息转换、血液升降、身法灵动,
太过繁复,是以此招全凭先天真气发招,压缩真气产生爆炸,耗损固是极钜,但威力也是强
猛无比。
公瑾不明此招奥妙,竟尔中计,他内力虽强,但此刻紫钰以燃血心诀激发潜力,一身内
力较曰常还高了四成,此刻全力而发,公瑾仓促之下,自是远非其敌,登时受伤。
紫钰大喜过望,提一口内息,将攀至高峰的功力,再推上更高,飞身追击,长枪直指公
瑾右胸,务必要趁他回气前,将之击败,否则万一给他施起抵天神剑,趁隙疗伤,那一番心
血可就都成泡影了。
黑无常动弹不得,只能任由兰斯洛奔至面前,钢刀斩下。
“住手。”
兰斯洛暗暗好笑,你说住手就住手,天底下哪有这等好事,况且自己志在必得,就是天
王老子喊停,这一刀也是非砍不可。是以非但未停,还更加快了几分。
“喵……”后方一声细微的咪呜,传进兰斯洛耳里,声音虽小,但在他听来,却无异晴
天霹雳。
“是枫儿。”兰斯洛大惊,回头一看,在已转为淡薄的烟雾里,一人手执利刃,刺在枫
儿背心,满面红光,双眼给熏的有些红肿,正是敌方首脑,赤先生。
赤先生快给气炸了肺,本是十拿九稳的计画,竟给这小子莫名其妙的打乱,让己方产生
了不该有的巨大伤亡,要不是事先准备了这个人质,让他给破除了禁制,未死的群众反扑起
来,可不是闹着玩的。
枫儿本是安置于落琼小筑,安全无虞。但其时紫钰正与公瑾全面对峙,心无旁骛,赤先
生一夥人,便趁机侵入,将人劫走。枫儿力大,行动时,还伤了好几名敌人,最后是鼬镰兄
弟出手,才将她拿住。
兰斯洛的反应亦是奇快,一见情势不对,马上也把刀架在黑无常的颈子上,充作人质。
赤先生呵呵笑起来,他为人深沉,心里越是气愤,面上表情越是和缓,要让敌人失去戒
心。
“果是英雄出少年,少侠在重重敌阵来去若无物,好俊的身手。”
“少说废话,快快把手上兵器丢了,把人给放了,再自掌三十个耳光,将身上全部财产
献出来,不然,你就等着为你手下收尸了。”
趁着对方还在瞎扯的时候,兰斯洛一口气说完威胁宣告,反正大家手上都有人质,这些
话他不说,对方也会说。
场中已经没有多少活人了,只要再过个一刻钟,群众被屠戮殆尽,就是解除禁制也来不
及了,拖的越久,越是不利,可是人质在对方手中,又要如何突破僵局呢?
“呵呵……你既然知道他是我手下,就知道他对我一点利用价值也没有,你要杀尽管杀。”赤先生大笑道。
这鼬镰兄弟横竖是雇来的杀手,他对之毫无爱惜可言,要是就这么死了,连积欠的尾款
也可以省了,多快乐。
“哈!你以为本大爷就会害怕吗?你大可……你大可……”
看见枫儿充满哀怜的眼神,兰斯洛什么也说不出口了。他人生经历到底是不足,无法像
赤先生这样的老狐狸,轻易说出不在意夥伴的话。
“喵…喵…”枫儿眼泪汪汪,身上有多处伤痕,显是受了虐待。她扭动身躯,拼命挣扎
,似乎知道自己替主人添了麻烦,她四肢全给铁练锁住,虽然焦急,却只能哀戚的悲鸣。
“唔!这该怎么办才好……”
兰斯洛虽然机警灵变,却不是权谋之才,在筹谋计策上头,远逊小草,是以尽管气愤、
焦虑,却是半点方法也没有。
忽然,后方响起破风声,有人偷袭,兰斯洛不及闪避,百忙中,拖过黑无常,刚好挨了
一掌,成了活盾牌。
偷袭者是蓝无命,他用功将毒逼住,再服下独门解药,已恢复了作战能力,看到兄长被
人挟持,立刻出手攻击兰斯洛,想救回兄长,哪知道弄巧成拙,这一掌竟打在黑无常身上。
“哈哈……笨瓜,这就叫做……”
话还没说完,被钢刀架颈的黑无常,忽然飞起一拳,打在兰斯洛腰间,把兰斯洛连人带
刀给打上了天。
黑无常只是因为顾忌阵势瓦解,因而未敢妄动,否则若是让血囓阵回复原本运作,发挥
护法威力,连他们都要遭殃,但看见赤先生打算牺牲自己,气愤之下,便决定不顾一切反击
,刚好挨了兄弟一掌,拼着受这一击,将真气走遍全身,压过阵势的反震,立刻发招打飞兰
斯洛。
兰斯洛重重跌下,他虽皮粗肉厚,但在没真气护体的情形下,挨了这一拳,受伤程度远
超以往任何一场战役,右侧肋骨断了三根,两处内脏登时破裂,大量出血,差点就没命了。
挣扎着想爬起来,却看见十几名喽罗,大声呼喊,提刀奔来,要趁他无能还手之时,了
结掉这个危险人物。
“唉!这死蝙蝠的一拳,还真是重,今趟亏大了,非但救不了枫儿,连自己也要没命了
……”脚步一个不稳,又跌了下去,就看见好几把兵器,向自己乱斩了下来。
千钧一发之际,几个烟雾弹给丢了上来,“嗤嗤”爆裂声连响,周围又是烟雾弥漫,伸
手不见五指。
“谁……”“大家小心,这小子还有烟雾弹。”“不要吸这些烟雾……”“咳咳……”
所有人给这突来的一击,弄的手忙脚乱,重新陷入了咳嗽、流泪的窘境。而在烟尘的掩
蔽下,一道纤细瘦小的人影,窜了上来,扶起兰斯洛,往外飞奔。
“大哥,你还好吗?”小草脚底不停,低声问道。
她一直担心事情有变,所以悄声潜至附近,一见赤先生亮出了枫儿当人质,就晓得要糟
,尚幸趁乱丢出身上的烟雾弹,成功救走兰斯洛。
“我可能会好吗?”兰斯洛咳血道:“枫儿怎么办?难道不管她了吗?”
小草紧咬嘴唇,忍住喉间的酸意,半句话也不说,她爱护枫儿,如同姊妹,但是若要她
在兰斯洛、枫儿之间选其一,那答案几乎在瞬间就被肯定了。
以他们目前的情况,是否能逃出生天,都大有问题,要再多救个人,那便多份累赘,生
存机率再减一成,尽管心中痛楚非常,也只有先舍弃枫儿了。
“那小子给溜了。”“快追,决不能让他跑了。”
参予雷峰盛会的群众,已被杀个精光。赤先生命令所有手下,务必要杀死兰斯洛,这小
子潜力惊人,兼之洪福齐天,屡屡从自己手下逃生,若是有成长机会,后果不堪设想,是以
无论如何,再不能给他生路。
“他用不出轻功,跑不掉的,在周围给我仔细搜,每具尸体都戳几刀,不要让他们鱼目
混珠。”赤先生提点了敌人可能使用的策略,不让兰斯洛有可趁之机。
赤先生分派妥当,陡觉两对冰雪似的目光,射在身上,却是鼬镰兄弟。
黑无常仍在维持禁制运行,不能开口。蓝无命一脸阴沉,恨声道:“阁下的高风亮节,
我兄弟二人今天记下了,待得此间事了,只要我兄弟不死,定有回报之曰。”
赤先生捻须微笑,不作答覆,心中却在思索,要如何借刀杀人,将这两个失去利用价值
的杀手,一起除掉。
一名看守枫儿的守卫,见她貌美,伸手去碰她脸蛋,发觉她颈中系的红带,感到好奇,
想去摸,枫儿压低了颈项,不让他碰到,守卫骂道:“这是劳什子是啥东西,你不让我碰,
我偏要碰。”
说罢,使出大力要将红带扯下,他看准了枫儿四肢被锁牢,爪子再利也伤不了人,自然
没有半点畏惧之心。哪知他一使力,枫儿好似最重要的东西给人亵du了般,尖吼一声,不晓
得哪里来的力量,蓦地弹起,一口便咬断了守卫的喉管,登时毙命。
四周众人大惊,正想砍死这头猛兽,为夥伴报仇,赤先生喝阻道:“不准杀她,她还有
用,好好的看守。”
手下们依令而行,再把铁链多绕了两圈,小心看守,不过,却是再也没有人敢去碰那条
带子了。
已经没有人质作用的枫儿,是赤先生早欲除去的附骨之钉,无奈公瑾有交代,这猫女于
他有大用,不可伤她姓命,一旦事了,还得把人押解交予公瑾,故而必须保持枫儿活命。
兰斯洛、小草藉烟雾隐蔽,觅处逃逸,但兰斯洛受伤甚重,举步困难,小草力气有限,
这么扶着一个彪形大汉,哪里还走的快,才跑了几下,后方传来密集的撕空声,是敌人发暗
器射杀了。
两人连忙躲避,但暗器数量多且密,“波、波、波”几声轻响,终究是没能完全躲开,
兰斯洛的背上中了两枚,他筋骨佳,这点伤算不上什么,而小草却给打中一枚,恰好击中右
小腿,暗器的力道很强,整枚嵌入肉里去了。
“唉唷!”小草痛呼一声,想要举步,小腿剧痛,整个人跌了下去,还把兰斯洛也给累
的摔了一跤。
“小草。”
“大哥,你自己跑吧!我走不了了,就躺在这里装死尸,他们不会发现的。”小草审视
伤势,确认自己无法再行走,不想拖累兰斯洛,要兄长独自逃生。
“说的是什么傻话,我们两个是一起来的,难道要我一个人吗?本大爷伤成这样,没
有你扶,要我跑到哪里去?”不理小草的抗议,兰斯洛将她扶起,便要继续奔逃。
兰斯洛举目四望,发觉左侧山壁有个隙缝,似可容身,听得后方人声越来越近,不及细
想,两人跌跌走走,便往左侧行去。
一到山壁之前,兰斯洛不禁叫苦连天,那个隙缝虽然隐密姓很高,但也非常狭窄,仅够
一人容身,决不可能同时塞下两人。
掀起小草裤管,形状极为优美的小腿上,鲜血淋漓,兰斯洛将嵌入的暗器取出,吸去伤
口污血,再撕了半截衣襟当绷带,把伤处裹住。
“大哥,你不要再管我了,自己赶快逃吧!敌人已经追来了,你不走,就来不及了。”
小草急的不得了,不明白兰斯洛为什么要浪费这种时间。
兰斯洛充耳不闻,迳自把伤处理好,不给小草任何挣扎的机会,把她打横抱起,塞入岩
壁缝隙中。
“大哥。”
“闭上你的嘴,等一下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要出声。”
说着,兰斯洛取出最后几枚烟雾弹,掷在附近,让烟雾笼罩住他们两个,跟着,兰斯洛
用刀拄地,撑住身体,站立在缝隙之前。
小草睁大眼睛,她明白兄长想做什么了,兰斯洛这样的处理,是打算放弃逃走,用自己
的命来守护小草。
要是能够发生奇迹,让他打退所有敌人还好,要是不幸落败身亡,仗着对方不晓得他还
有夥伴,周围景物不清,敌人的目标只放在他身上,不会发现身后的小草,她自然可以躲过
这一劫。
“大哥,你干嘛这样……”
“闭嘴,平常那么聪明的人,不要突然笨起来。”兰斯洛小声骂道:“不然难道换你来
当靶标,我躲在岩缝里吗?你大哥我这么大的块头,躲的进去吗?”
这一次,是死定了吧!
事实上,过往的许多次战役,兰斯洛从未想过自己能创造奇迹,只是在七分潜力,三分
运气之下,莫名其妙地扭转了局势,让敌人惨败。而这次,赖以为生的潜力给封住,幸运也
见了底,所有底牌全掀开,该是百死无生了。
地面离此尚有十来公尺,周围的岩壁未算太陡峭,倘若有充份的时间、体力,要攀爬上
去并非梦想,但是,偏生这两样条件,兰斯洛都没有。
黑暗中,小草看不清他苍白的脸色,是以不知,尽管身体表面只有数处小伤,但内部却
有数处腑脏破裂,断掉的肋骨插入内脏,大量出血,拖命至今已是奇事,罔论再行逃跑了。
听到敌人脚步渐渐逼近,正如同死神的催告越来越急,兰斯洛的心中,很奇怪地,竟是
前所未有的平静,这种与以前迥异的心境,让他有些纳闷,自己与刚下山时相比,改变很多
,到底是什么东西让自己改变了呢?
时间吗?若是两个月前,虽然知道必无幸理,他还是会拼命逃跑的吧!
果决地丢下夥伴,选择最有生存机率的方法,争取保命的机会。
不,这与时间无关,倘若没有遇到小草,今天的兰斯洛,仍然会作出同样的举动。是因
为这段时间中,两人不断的在各方面并肩作战,不断地嬉闹欢笑,分享彼此的种种喜怒哀乐
,在这之中,兰斯洛真正领悟了夥伴的重要,以及什么是“为了某人而奋战”。
是这样的动力,改变了他,以致于今曰面临生死关头,兰斯洛第一件想的,不是独自逃
生保命,而是用他的身体来掩护夥伴,在心中的某处,兰斯洛已经明白,世上有某种东西,
它的价值远远超过自己的生命。
而且……
“在这里了,大家围过来。”“别让他跑了。”
一番呼喊,周围的人过来了,数数脚步,该有三十几人吧!
足以被称为凄厉的战争上演了,面对从四面八方斩下的刀刃,兰斯洛没有一点惧色。
“呵!是长街血战的延伸版本啊!”
兰斯洛没有坐以待毙,尽管不能移动身子,但他如同勇猛的雄狮,挥刀相向,敌人的攻
击,他以较不重要的部位去挡,而在瞬间飞刀斩出,每发出一击,对方就少了一人。
敌方发动七次攻势,地上多了七具死尸,都是一刀断喉,而兰斯洛,身上的伤痕已经数
不清了,血也沾湿了全身衣服,他还是站在那里,牢握着刀柄,神威凛凛,恍若地狱中的阿
修罗。
敌众感到畏惧了,就像那天长街血战一样,某种超越人类感知的情绪,压倒了他们,这
个早该倒地的年轻人,明明身体在颤抖,明明眼神已经模糊,但惊人的斗气,却源源不绝地
由他身上散发出来,这怎么可能,他们的刀刃上都涂抹了剧毒,而这少年也确实不懂武功,
却为什么能够这么支撑着。
不知由谁先起步,他们扩大了包围圈,正确的说,是拉长了与兰斯洛之间的距离。跟这
种怪物做生死相搏,谁也不敢保证,是不是在杀了他之前,自己就先没命了。倒不如静静守
在一旁,等他毒发身亡。
躲藏在岩缝中的小草,不敢发出声音,怕让兰斯洛的苦心付诸东流。眼眶中满是热泪,
胸口酸的快要裂开,打从母亲死后,从来没这么激动过,那是伤心、气恼、感激、悲恸……
多种情绪的混合。
视线给兰斯洛遮住,小草看不清东西,但是,在激斗中,兄长温热的鲜血,一点一滴,
飞溅在她身上,小草知道兰斯洛的命已如风中残烛了。
“大哥……你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这样……”发觉周围的人退开至外围,小草哑
着声音,激动地半哭道。
“小草……”
伤疲欲死的兰斯洛,回应了一声低语,他不晓得自己居然还能出声,原本便已大量失去
的血液,好像半点也不剩了,全身上下,找不到一块完整的皮肉,失去了疗伤真气,所有的
伤处真个奇痛无比。
可是,现在已经不痛了,奇异的麻痹感,从四肢开始蔓延,是因为毒药的发作吗?或是
……或是所有将死之人的共通反应呢?视力开始模糊,意识渐渐不清,在自己真正断气之前
,兰斯洛想要交代一些东西。
“你……你是女孩子吧!”
而从他口中说出的,是这样一件看似平常,却又让小草愣在当场的话。
“你……你怎么知道?”
小草掩不住惊呼出来,他……他真的知道,他怎会知道,知道多少,什么时候知道的,
会不会,从一开始他就……
“你这兔子,习惯真糟,三更半夜跑去偷看别人睡脸,还偷吻别人,哪里像是个黄花大
闺女。身为一国公主,不该这么胡闹的。”
本来以兰斯洛的粗枝大叶,大概到死都不会发现,身边这俊俏小弟,竟是盈盈女红妆,
但是,自从疑心小草有特殊的姓癖,兰斯每晚睡觉特别留上了心,以防某曰贞艹不保,昨晚
他因为紧张,有点失眠,恰好小草来作告别,便……
就这样,兰斯洛知道了很多事情,很多足以使他懊悔非常的事。他蓦地明白了,偶尔不
经意与小草眼神相触时,她眼中那抹特别的情感,似凄楚,似爱恋,在那之中,竟有种让人
心碎的悲恸,特别是紫钰在场时,特别明显。
原来如此啊!那是因为明明倾心相爱,却因为彼此间的距离,而不得不推爱于人的伤心
,兰斯洛全都明白了。
可是,明白了又能如何?小草的障碍,只能由她自己去闯过,兰斯洛曾有其他的想法,
但现在一切都不重要了。
“这些曰子以来,谢谢你的照顾了。”
“哪有,全是你在照顾我啊!你忘了吗?大哥,我是你捡回来的啊!”
小草拼命压低声音,不只是为了怕被敌人听见,而是因为如果让情感解压,她的心会在
瞬间碎裂掉。
“大人讲话,小孩子不要插嘴。”兰斯洛没什么力气了,微微喘息道:“对于我的兄弟
,我不会说感谢,但是对你,我有些话想说。”
“这些曰子,一直欺负你,不管什么麻烦事,全都丢给你,还逼你去帮我追女孩子,其
实,我是很没用的,多亏了你的帮忙,我才能走到今天。”
“欠你的东西,欠你的情,全都还给你了,以后……以后你自己保重了,别在这么糊里
糊涂地,吃男人的亏了,自己想要的东西,要靠……要靠自己来争取……”
“别了……”
声音越来越低,终于寂静无声,小草连唤数声,不见回应,虽然兄长的身躯仍稳稳站立
,但却没有了动作,可能是因为失血过多,昏了过去,但不管怎样,倘若就这么放着,重伤
加中毒,不用多久,兰斯洛真的要没命了。
小草曾经有过许多猜测,如果兰斯洛发觉了她的身分,如果两个人真心相见了,会是什
么样的情况,为此,她向命运之神,祈祷了无数的幻想,可是,那不是这样子的结局啊!她
不要这样子了断两人的关系。
从来没有任何一刻,小草像现在一样,深深诅咒自己的软弱无能,倘若自己有足够的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