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叶飒真没跟舒唯说笑,晚饭之前她去过一趟住院部,又看了看吴敏的情况。吴敏情绪倒是好了很多,看见她的时候还特别不好意思。
开口第一句话就是:“医生,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
这是个挺自卑胆小的姑娘。
叶飒看着她不时低头扣自己的手指,又想起她在天台上畅快说话的模样,或许也只有在那一刻,她才敢爆发。
才有人愿意听她说的话。
吴敏看着叶飒突然问:“医生,你能帮我问问首长,那我可以去看隋文吗?我听说星期天就是隋文的葬礼了。”
她所想的,不过也就是再最后看隋文一眼而已。
叶飒微皱眉,她自然想要一口答应,但这并不能由她决定。但是温牧寒说过,他会解决的。所以她说:“你别担心,温牧寒会劝说隋文家人的。”
吴敏点头。
不过提起温牧寒,吴敏突然说:“我听隋文说过他们营长,他说虽然温营长以前是在南海舰队,刚调回来不久,但是他特别厉害,还得过二等功呢。”
隋文跟吴敏说的话,她都记得。
但是叶飒从来没听说过,自从温牧寒在她十六岁那年离开之后,她再也没有打听过这个男人的消息。
此刻听到他的事情,有种陌生又难耐的感觉。
似乎想要从吴敏口中听到更多。
“他厉害?”叶飒故作疑惑。
吴敏立即点头,仿佛对于她居然质疑隋文的话很意外,她说:“隋文说温首长一过来,就把他们全部治的服服帖帖,说他不管是管理还是体能特别厉害,部队里没人不服气他。而且他还参加过国际的比赛,特别牛。”
吴敏记得是因为这些都是隋文说的,而叶飒则在脑海中勾勒出那个男人教训人的模样。
她突然轻舔了下嘴唇,想想,都觉得肯定很性感。
周末的时候,连殡仪馆似乎都特别的热闹。只不过今天不同以往,规模特别庞大,而且来往之中全都是穿着笔挺军装的军人,行走坐立之间带着一股子板正昂扬气势。
温牧寒穿着一身白色军装,胸前别着白色小花。
当司仪朗声喊道鞠躬时,站成整齐队列的军人整齐划一地将军帽从头顶上取下,随后所有人面朝着正前方鞠躬。
那里的花墙上挂着一个巨大的照片。
照片上的青年长相虽普通,却因为一身军装而显得格外器宇轩昂,那双眼睛更是炯炯有神。
温牧寒将帽子戴起来的时候,耳边听着前方女子泣不成声的哭腔。
一旁的俞栋见他不动,伸手把人往一旁扯了扯。
他小声说:“牧寒,今天是隋文葬礼的日子,你也得克制情绪。”
温牧寒面无表情地望着他:“我还不够克制吗?”
“谁都不想这样的。”
温牧寒突然冷笑:“可是把没经过专业海上救援训练的兵扔去大海里捞人,你觉得我们作为指挥官没有责任?”
“营长。”俞栋一下按住他的手掌。
他望着温牧寒:“当时情况那么紧急,东海救援队的人没咱们到达出事点迅速,船上又着了火……”
是啊,谁都不想的。
谁能想到那条船在那个地方着火,当时船只发出求救信号的,他们也收到了。
所以当时舰艇过去,是正常操作。
况且当时舰上指挥官是罗舰长,人家是团级干部,都同意过去救援。只是救援时派遣的是温牧寒带着的陆战队队员。
就像所有人说的那样,谁都不希望意外发生。
没人愿意看见自己的战友、兄弟死在自己面前。
事后,他们不是没有总结过救援的整个过程,如果他们速度能更快,如果他们海上救援的经验能够更加丰富些……
或许就能不一样。
这几年来,海上救援一直由交通局下辖的各个飞行救援队负责。
海军反而训练上多以舰艇作战为主,他们的训练哪怕有涉及海上救援,但是真实的救援经验到底不如别人。
反而出了事情。
所有人都在跟温牧寒说,别想那么多,你的决定没错,你做的够好了。
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不够,还不够,远远的不够。
如果他做的准备足够多,如果他对手底下的人训练要求更高些,他就能把他们都活着带回来。
一切仪式结束之后,天幕阴沉,隐隐要下雨。
隋文的骨灰盒会被带回他家乡的烈士陵园下葬,这是他父母唯一的要求。因为他们也想要靠儿子更近些。
吴敏也来到了现场,她抱着隋文母亲时,两人又哭了很久。
温牧寒离开的时候,只觉得脑袋涨涨的疼。
他抬头环顾一圈,突然忘记早上他把自己的车停在哪儿了,殡仪馆外面的停车场特别大,大到让他站在原地想了半天。
直到一辆越野车停在他的旁边。
车窗渐渐下降,露出一张戴着墨镜的脸蛋。
叶飒穿着一身纯黑色连衣裙,长发未扎,披散在肩头,黑衣黑发衬得她皮肤白地透亮,哪怕不施粉黛也美的动人。
“我想你今天肯定不想自己开车回家。”叶飒看着他说道。
所以,她来接他了。
……
一路上,红绿灯并不算多,大概是因为殡仪馆地处偏僻吧。
车窗紧闭着,整个车厢被划分成一个幽闭的小空间,只有他们两人的空间,就连彼此身上的气息,都近的像是要交缠在一起。
温牧寒从上车到现在,一句话都没说。
叶飒知道他没心情,干脆给他足够的空间和安静。
虽然温牧寒没说地址,可是叶飒还是顺着她早已经烂熟于心的地点,一路开了下去。
开了一个多小时,外面天也黑透了,两边店铺门前的霓虹渐起,点缀着夜幕。车子停下来的时候,温牧寒本来单手撑靠着的车窗边缘,眼眸微抬,望着外面熟悉的小区门口,倒是有些意外:“你还记得呢。”
叶飒知道他笑的原因,七年了还记得他住的小区。
叶飒把车窗降下来,看了一眼门口,突然回头望着温牧寒:“这儿可是我第一次变成大姑娘的地方,我怎么会忘。”
本来温牧寒刚从烟盒里拿出一根烟,陡然折断。
那天在医院里,温牧寒安静地陪着她,看她哭完。